我是在几岁时开始跟着父亲去祭扫的？我记不清了，父母也不记得，只记得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带上了我，清明冬至，每年两次，风雨无阻。坟山在离村子有几里路远的一片杉树林里，小时候就是一脚尘、一脚泥地走过来，每次都在父亲的指导下完成整个祭扫过程：将一张张黄裱纸贴在坟堆上，用香插上，焚香，祭拜，敬酒，燃炮。我知道祭扫的每一个坟土堆下，都睡着我的一位亲人。记忆中，祭扫最隆重的，是爷爷的墓，可惜爷爷在我母亲嫁过来之前就病逝了，连母亲都不知道他长啥样，我就更不清楚了，所以那座耸立在四季常青的杉树下最高的坟头，在我的印象里，只是一个符号，里面住着我的爷爷，是我爸爸的爸爸。每年的祭扫，也只是一种仪式，对于爷爷没有音容笑貌一丝一毫的记忆。   

　　但是，2014年的前，奶奶去了，我才知道，是有情感的。   

　　寡居的奶奶吃了多少苦，我是不完全清楚的。在伯父家的一个单间里，她一直独立生活。她有菜地，她常上山捡柴，她帮别人带小孩，还忙不迭地把我家和伯父家照顾周全……她那矮小的身子，也不知蕴含了多少能量。后来，她有些失忆，听妈妈说，她常常炒好了菜放在碗厨里却以为还没弄，常常刚用过饭却还说没吃，房间里开始脏乱了白癜风难治愈的原因是什么，钱也不知道放哪了。和农村其他家庭一样，奶奶开始按月轮流在她的两个儿子家生活。有时我回家，叫了她“奶奶”，她直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就能认出我来，高兴地叫我们的名字，还不忘亲切地叫一句“细崽”。我和儿子都被河北治疗白癜风去哪家医院他叫“细崽”，她所疼爱的所有晚辈，都是她的“细崽”。   

　　奶奶走得很安详。她坐在门内垫了褥子的竹椅上，身上盖着毯子，沐浴在灿烂的春光里。她眼睛眯缝着，像要打盹，就这样平静地去了，以至于母亲和伯母在她身旁走过都不觉得。母亲觉察出异样，告诉伯母，伯母不信，一起去轻唤奶奶，没有反应，触触鼻息，已经没有了丝毫，知道消息的伯父才急忙到村里的小商店买了一封鞭炮，送走奶奶的魂魄。   

　　   

　　我接到电话时，妈妈只说了一句话：“你奶奶去了……”然后就哭了，再没有一声言语。那一该，我的眼泪奔涌而出，哽咽得许久说不出话来。   

　　以前也祭奠过一些人，内心对那黑漆的棺木有些惧怕。初中时，有一回同学带我去他家，让我陪着他上阁楼找书，我扶着木梯一步步将要攀到楼面时，一眼瞄到了他家楼上放着一副棺木，吓得我赶紧溜滑下来，以后再不敢去他家。参加工作后，尽管接受过无神论的科学教育，尽管大白天的旁边还有不少人，但每当要去悼念亲朋同事家的老人时，对那描金描漆的棺木能不看就尽量不看。奶奶仙去时，村里的众厅已经拆去，新的究竟白癜风患者饮食该注意哪些还没建起来，奶奶的灵只好停放在伯父家。头一回，我对棺木不惧怕，我仔细地打量那那棺木，漆黑发亮，上面的纹饰也很美，就像欣赏奶奶一直睡过的那张雕刻有纹饰拦板的老式床。当大家去吃饭时，我一人值守，我坐在紧挨着棺木的长板凳上，板凳的一头悬挂着一面锣，我有节律地敲着锣，看着长眠烛静静地燃烧，偶尔跳动一下火苗，我悲凄的心回归平静，感觉奶奶就躺在我的身边，和她在生时没有两样。   

　　安葬的前一天下午，棺盖要钉上了。钉之前，我们看了奶奶最后一眼，感觉她的面容仍是那样慈祥。“在合上盖时，不能哭，否则老人走得不安心。”“八仙”说。我们忍住了，悲痛是能忍住的。要钉“子孙钉”了，每人象征性地锤三下，带着亲切的称呼。轮到儿子时，他喊了第一声“太婆”，他知道从此再见不着太婆了，控制不住情感，痛哭起来，引得现场“呜呜”声一片。也许，能控制住的悲痛，不是极致的悲痛。   

　　奶奶走了，我们的生活渐渐恢复往常，对奶奶的怀念频率也渐渐小了，但亲人烙在记忆深处的音容笑貌没有淡漠。有一回夜骑自行车，看到前面昏黄的路灯下行走着一位老奶奶，矮小的身材，花白的短发，走路时两只手有规律的划动，和我的奶奶并无两样。我心知道不是，但还是追上去回头望了一眼，容貌是完全不同的，我又绕回跟着她身后，看着她用略有些蹒跚的步履进入了一个小区，消失在一个拐角处，留下我怔怔地呆立。   

　　又是一年清明，在奶奶的坟前，我问正在烧纸钱的儿子：“还记得太婆吗？”儿子表情严肃，望着坟顶上在风中跳动的黄裱纸说：“记得！”   

　　一阵风起，吹起带着余烬的纸灰，我看到飞起一群蝴蝶，黑的，灰的，在坟头绕了两圈，飞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