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老八
李世旺
呼家老沟呼老八、庸庸农夫、一生无甚成就。唯喜老伴身健体壮,厮连着为其生了七个儿子。老八因此得意,常以宋人杨业令公自居、逮空儿便为人讲“七郎八虎闯幽州”等扯淡故事。年年如此,月月依旧,年积月累,老八讲故事成了毛病,每逢天阴雨湿便挨门逐户赖在别人炕头硬讲。听得村人不耐烦到十分,想将他赶出门去,但苦于一村一院,早不见晚见,抹不开面皮。因此便一边硬着头皮死听,一边打门袭窗,咒猪骂狗,说出许多或咸或淡的小话来,暗示老八惜身自重。谁知这呼老八毛病太深,除不幡然悔悟,反而变本加厉、愈演愈烈。其第七个儿子成婚之后,那故事竟讲到无缝不入,吓得一村男人屁滚尿流,打远处?见老八的影子便慌慌地逃了开去。老八因此寂寞多日,蹩闷到十分。有一日村里召集妇女大会讨论计划生育问题,村长和众妇女说破了脸面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堆妇女在那里发呆。老八见有机可乘,便挤过去大讲起来。从天波府讲到两狼谷,从金沙滩讲到红峪口,大中午开始一直讲得暮色苍茫。大多数妇女早就溜了,只有一个婆娘虎着脸上个马扎子上呆听。老八以为得了知己,便停了故事请这婆娘谈谈心得体会,曰:“你说这儿女要紧不要紧?”直气得婆娘浑身冒烟,头发焦黄,抡起个马扎子劈头砍了老八一记,老八这才猛然记起这婆娘不能生养,成天炮料着吃胎衣驴肾的事由来,因而一边抱头揉搓脑壳上的大包,一边跺脚臭骂自己:精明一世,糊涂一时。
从此后,老八的故事再也不讲给外人听了,专门讲给自己的儿孙听。每讲一次便回家叹息半天,曰“儿要自养,谷要自种。”老伴也跟着附合几句。于是老俩口便拍着炕席欢喜半日,将那故事订正半日、加工半日、排练半日,以便第二天讲起来更生动、流利。
谁知好景不常,辉煌难再。呼老八讲着讲着便发现七个儿子之间渐渐显出裂缝来了。先是你来我不来,腰来腿不来,到后来竟发展到互相戳着鼻子谩骂,卡了领口厮打,害得老八很难发挥出正常水平。老八因此有些着急,当夜便将那故事从头到尾细捋了一通,增删了两遍。删除的都是些伎拳弄棒的武行;增添的都是些仁爱互助的佳语。半月之后,那七郎八虎闯幽州的故事,差点变成“王祥卧冰”、“李密陈情”之类的孝悌词章。老八因此又有了活气,那天晚上吃完饭,便腆了肚皮,背抄了双手,一步三摇
北京白癜风医院地来到几个儿子家中,准备召集人马重开坛场。谁知这一回情况更糟!儿子们有的称病,有的逃走,有的视而不见,有的听而不闻,把老八的一腔热情全泼在凉石板上。老八心中自然不快,有心回家睡觉。无奈成熟了的故事憋得浑身奇痒难捱,情急之下便踱到小儿子门外,算是最后的争取。走近门前一看,屋里灯灭了,隔了窗纸还能听见里边瑟瑟缩缩在响动。呼老八是过来人,当然明白屋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有心离去,又怕浪费了一肚子激情,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坐在门前的猪槽上,一边抽烟,一边为卧在旁边的一头老母猪和十几只猪娃子讲了起来。开先还是低声咄喃,讲着讲着便发现那母猪一脸富态,恰似余太君当年;那猪娃生龙活虎,正是杨延晋弟兄,一时间风逼擂台,老拳下潘豹丧命;号角连天;三关口杨家将称雄;只见那老母猪戴了凤头簪,左右了大宋王朝;猪娃子乱走急急风,扬播起千里胡尘。老八一时性起,磕了烟灰,吞了唾液,“吠”地一声大讲起来。恰在此时一只肥大枕头从天窗里射了出来,砸得一窝猪嗷嗷乱叫,如爆豆子一般。老八正在发愣,只见门啪地开了,小儿媳妇,掩着贴身小褂,风一般卷出门外,骂道“这么一个熊人,整得人屁事不成!”呼老八吃了一惊,这才发现故事讲得确实不是时候,双手捂了脸狼狈而归。
这一回非同小可,呼老八病了。饭不能吃,茶不能饮,整天睁大眼睛望着屋顶,那肚子象充了气似的胀了个浑圆。老伴知道他的难场,便变着法子央告他讲故事,说她愿意听,并努力地给老八提了个头儿,想捅开他的故事篓子。谁知刚一提头,呼老八“哇”一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将他一生所受的?惶细细翻寻了一遍。诸如怎样把儿子养大,怎样为儿子娶亲,怎样替孙子担心,怎样勒紧裤带饿饭,等等。老伴先是吃惊,后来慢慢听出味道来了,
治疗白癜风病症哪个医院好也跟着老八一起痛哭起来。这哭声越传越远,不但惊动了呼家儿孙,同时也惊动了村人,众人都齐集在老八门前聆听。直听得众人一个个都浑身发冷,心头发紧,鼻子发酸,喉咙发痒;回忆起已故父母的辛劳,预见着自己将来的下场,不知不觉中竟凄凄楚楚抽咽成一片。直到鸡叫时分有人才醒过神来,发现屋子里没了哭声,且屋门大敞,门扇上吊着一串黑乎乎的东西。人们情知有异,一齐扑了过去一看,只见呼老八奇眉怪眼地挂在一条绳子上,早就死得冰凉。有人想解他下来,刚一动绳子只听门里头“扑通”一声闷响,老伴那两条胖腿从门槛上斜伸出来。人们这时候才明白这老俩口双双寻了无常,于是大惊,大哭,大乱,大忙……直到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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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家老沟从此一蹶不振,人人都显得无精打彩,二意三心,各项工作都是不死不活,唯有计划生育工作搞得突出。那个不生育的婆娘因此出了名,隔不多时便进城参加些先进模范会议。把那几条吃剩的牛鞭驴肾冷落得灰不溜秋如草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