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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毕业典礼 [打印本页]

作者: @为你遮阴    时间: 2017-8-3 18:36     标题: 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
      
   
    (作者邮箱:[email protected])
    文 / 杨 烔
    毕业典礼正在进行。
    我们身着厚重的学士服,在五月炎炎的烈日下,无奈地听着校长说的陈词滥调。我的眼睛百无聊赖地四下睃巡,想寻找什么好玩的东西,以打发这段沉闷的时光。然而,四周除了偶尔透过浓郁的枝叶的光点随风摇曳,和偶尔飞过的燕子发出的啁啾声,就再难发现什么动人的东西了。
    校长唾沫横飞的演讲,引得前排的学生不住地抹脸。我惊讶于校长每年这个时候都能把他那套滥调子讲得煞有介事,心想校长真不愧是校长。校长越讲越激动,频频用手蹭滑向鼻翼的眼镜。我则昏昏欲睡,上下眼皮周而复始地纠缠在一起。
    迷迷糊糊间,我瞥见两个人影朝这边走来。待他们走近,我看清了那是一个年逾五十的妇人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年轻人目光呆滞,手却不安分的向空中胡乱地抓着,像小孩子捕捉蝴蝶的游戏;他走起路来抖抖索索,像扭着小脚的老太太。他迈起的碎步一会儿疾一会儿缓,引得牵引他的妇人疲于奔命,气喘吁吁;妇人不时一鼓作气跑到年轻人前面,伸手揩去他淌到嘴角的涎水。原来是个傻子!我顿时来了精神,瞌睡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了。
    妇人把傻子牵到会场的最后面。不知什么原因,傻子突然间不闹了。他规规矩矩地站着,出神地望着前方,似乎在倾听校长讲话。
    望着他的脸,我的心情不自禁地猛地颤了一下。回忆把我拽回四年前。在数中科医院曝光资质十个清晰或不甚清晰的脸丛中,一个名叫霍志雄的人最后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难道他是志雄吗……如果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安的想。“也许是长得相象的人吧!”我又这样安慰自己。尽管如此,我心里的疑惑还是像潮水般涌了上来,不能自已。
    最终我把椅子挪到他们身旁,并把椅子让给妇人。妇人表示感谢,却转手让给了傻子。傻子也不谦让,一屁股坐了上去,脸上仍然是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
    瞧他那副认真的样子,我真有点想笑。他能听懂什么呢?
    我疑惑地望望傻子又望望妇人。妇人显得很局促,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他是我儿子……曾经也是这所大学的学生……”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她接着说道:
    “……最近他老嘟哝‘毕业毕业’,我琢磨,若按正常算起来该是他毕业的日子到了吧,于是我就把他带到这儿来了。真不好意思,对于他这样的人是本不该带来这儿的,不过,我们马上就走……”
    预感无可避免地就要变成现实,我的心突突乱跳,结结巴巴地问:
    “他……他叫什么名字?”
    “霍志雄。”妇人惶惑地回答道。
    一阵头昏目眩,我几乎支撑不住的就要摔倒在地。
    他就是那个霍志雄无疑了!
      
    四年前,我和志雄一同步入这所大学。他睡在我的上铺。他来自一个下岗工人的家庭。像很多家境贫寒的学生一样,他的学习成绩是那么北京中科医院亲身经历出类拔萃,令人艳羡。同学们都很喜欢他,希望跟他有所交往。但他生性沉默,不苟言笑,书成了他唯一的朋友。至于我这个千方百计想接近他的人,也被冷漠地拒之于心门之外。
    他没日没夜的看书,很少有人听到他讲过一句话。以致同学们怀疑他是不是一个哑巴。由于过分离群索居而显得傲气十足,渐渐地,大家都不喜欢他了。对于这个装在套子里的人,还能激起谁的兴趣呢?志雄慢慢淡出了同学们关注的视线,最终在他们的谈话中也永远地消失了。我却仍然百折不挠地试图去进入他神秘的内心世界,我始终觉得,他的这种冷傲更令人相信: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我乞怜似的向他伸出橄榄枝,换回的却是冷漠与鄙夷,我的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久而久之,我最终也失去了耐性。淡淡的幽怨悄悄滑过我的心田,我放弃了。
    至此,他彻底沦为了一个孤家寡人,再没有一个人是和他站在一起的了。
      
    他的噩运悄悄来临了。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同学们十之八九都不在宿舍,也不知疯哪里去了。志雄也不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在房里踱了几圈,无所事事。对面宿舍有人,我便虚掩了门过去聊天。聊着不久,此人便呼呼睡去。我横躺在下铺,耳朵里塞了耳塞在听MP3。
    我忽然瞥见有个人蹑手蹑脚地推开对面我宿舍的门闪了进去,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仔细看。是刘超!我又放心地躺下。不到一分钟,刘超又慌慌张张地溜出去了,并且有意把门掩到先前进来时的样子。我感到有点奇怪。
    晚上就听见张艮呜呜地哭了。他放在被褥下面的400块钱不见了!我的脑袋嗡地炸了一下。张艮来自大别山区,是全班家庭经济条件最困难的学生之一。他的钱也有人敢偷,真是丧尽天良!消息很快传开,同学们义愤填膺,纷纷谴责这种卑劣行径。
    经各方面分析初步推断,偷盗者出自本宿舍无疑。
    在第二天的班会上,班长措辞严厉地要求偷盗者把钱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如果照办,此事便不再追究,我们可以原谅他,给他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但三天过去了,偷盗者依旧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有一种流言悄悄流传起来。有人说这事是霍志雄干的!我吓了一跳,但心里立即被一种报复的快感所沉醉。我决定保持缄默。我的脸因激动而变得滚烫起来。
    慢慢地,同学们并不满足于背后流传这种流言了,而是无所顾忌地大声嚷嚷,指桑骂槐,冷嘲热讽。志雄大为惊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事居然跟他牵涉上了。对于持久的污蔑,志雄自始至终只申辩过一句,唯一的一句:
    “这不是我干的。”
    当他认真地说出这句话时,有人却发出阴阳怪气的嘲讽:
    “看哪,他居然会讲话,我还以为他又聋又哑呢!”
    立即引来一片哄笑。志雄脸涨得通红,默不作声地走了,从此再没有申辩过一句。
    志雄从自己一月仅有的150块钱的生活费里拿出100块给了张艮,此后他便吃了一个月的白开水泡馒头。此事披露后,志雄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同学们说志雄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心里有愧,要不他有这么好心?
    志雄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已是火烧火燎般的痛苦不安了。多少个深夜,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睡在我上铺的他那翻来覆去的无法排遣的焦虑。
    到后来,无论谁丢了什么东西,大家都把怀疑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志雄。后来竟发展到张三丢了牙膏,李四不见了毛巾,王五又不见了内裤,都去问志雄。这时候,志雄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推开拦在他胸前的手,默默地走开了。很多次,我看到他的脸是坚强而无畏的,但他的背影却总在发抖。
    到那个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大贼刘超终于束手被擒。他承认了所有的犯罪事实,包括张艮被盗的那400块钱也是他干的。同学们这才相信,志雄是清白的。
    志雄在宿舍里听到这个消息,呵呵笑了。我们觉得很对不住志雄,都陪着尴尬的干笑起来。我们止住了笑,志雄却再也没有停下来。他的笑声凄凉、阴沉,令人毛骨悚然。我们慌了,跑过去拼命抱住志雄,要他保持镇定。但一切无济于事。在志雄痛快淋漓地笑了一夜后,第二天,他母亲来学校把他接走了。之后,我们的日子按部就班的继续下去,志雄渐渐从我们的记忆里抹去了,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抑制不住的呜呜哭泣起来。校长停止了讲话,惊讶地望着我。所有的同学也都掉转头望我。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越是这样我越激动,最后居然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突然不知谁叫了一声:
    “是霍志雄!”
    会场上立即响起一阵骚动,既而同学们像潮水一般向志雄涌来。
    校长因为被人搅了兴头,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但没有一个人理他,他的声音马上被汹涌的声浪淹没了。他的讲话只好草草收场。显然他已经忘了四年前的那单事。
    当同学们确定志雄疯掉以后,全都唏嘘不已,会场上响起一片惋惜之声。
    “志雄永白癜风是什么引起的远生活在我们当中,永远是我们其中的一员。我们与他合影吧!”有人建议道。
    同学们齐声叫好,并立即行动起来。有人扳住志雄的头,掏出梳子给他梳头;有人勒住脖子,强行给他刮胡子;有人打来水,女生贡献出兰蔻洁面乳给他洗脸;有人脱下自己的学士服、学士帽,给他穿戴整齐……
    志雄惊恐地瞪大眼睛,吓得瑟瑟发抖。
    一切准备就绪,同学们呼啦一声簇拥在志雄周围,雌牙咧嘴对着三米开外的照相机因为笑不出来而大喊“茄子”。
    志雄的母亲看到儿子受到如此礼遇,眼里满含感激,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则像块木头似的立在一边,看着眼花缭乱的人影晃来晃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也许志雄从来就未曾疯掉,只是他不愿醒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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