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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夏天的黄昏 [打印本页]

作者: 北城稚柚。 时间: 2017-8-19 10:49 标题: 夏天的黄昏

夏天的黄昏

夏天的黄昏
　　
我一个人从远的地方回来，到小城时，已经是黄昏。
在楼层已稍现昏暗的阴影里，我找到了那辆可以送我回家的末班车。
小城的车站里，依旧不见暑气褪去的迹象，到处散发着像是不清洁的锅炉房里的气息。
我找了一个座位把背包放好。随后就去路边嘴唇内侧有白癜风的一些特征的小摊买了瓶冷的矿泉水。我在座位上坐下来。打开瓶子，水从口里喝进去，汗马上就从毛孔里流了出来。但感觉还是舒服了许多。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一种漫长而纤细的疲惫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最想还是能早一点回家，吃一碗妈妈做的手工面条，然后，洗一个热水澡，美美的睡上一觉。
我看了看车内，只有很少的几个人，都是男人，他们都是赤着搏或者仅穿一条汗衣，满头满身的油汗。有几位还将臭湿的汗脚放在前面的座位上，空气里满是难闻的味道。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在吃着冷饮，有两个人哗哗的摇着矿泉水瓶里的冰块，时不时的仰起头，喝下那口刚融化的水。司机大约也是很困乏了，把椅子放平，躺在上面，对着头顶呼呼的风扇睡着觉。
几个卖小货的老太太，提着盛东西的竹篮，颤巍巍的爬上车，热烈而熟练的叫着卖：“香烟，瓜子，矿泉水，口香糖，火腿肠……”招徕着顾客。
没有人买东西，也没有人来理她们，于是她们就自己找了座位坐下来，有一句没一句的，缓慢的相互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到最后，她们大约也感到很累而且很无聊，其中一个老太太用缓慢而悠长的声音说到（那声音很像是在叹息）：“我们回家吧。”最后的那个字拉的很长很长，长的让人有些不自觉的有种很沧桑的感觉。
于是，她们都慢慢的颤巍巍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下车去了。
　　
我眯了眼，窗外的暮色好像快要降临似的。夕阳从西面楼层的夹缝里，把它的最后的一丝光照在东面楼的白墙壁上，只有不大的一块，很规则的悬在那里，像极了一幅印象派的油画。极红，又极脆弱。似乎有一阵微风，就能把它吹落，在空中快速的垂直的坠下来，哗的一声，掉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碎成极小的一片片，它们都没有尖锐的棱角，在空气里飞溅开来，随即又都落在地上，没有两片重叠在一起。
　　
很累，我真的是很累。我慢慢的闭了眼，把头在后面的椅背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去想，我就那样的躺在那里，朦朦胧胧的，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没有，我就这样处于这个状态。可能，再有几秒钟，我就已经睡去了。
但我要是睡去就好了，可是，我没有。在这似睡未睡的状态里，我闻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它是我从来就没有闻到过的，又好像是似曾相识的。它好像是那些男人身上发出的汗臭味，但它们之间又好像有本质的区别。于是，我就很好奇，因为好奇，我睁开了眼。
我只是在好奇这样奇怪的气味，我半睁了眼，似醒未醒的，等我能看清面前东西的时候，我不禁的大吃了一惊。
我看到了一张可怕的脸：上面满是油腻，好像是懒厨师的很久没有清洗的灶台，而偏偏那个灶台又是白色的。长而蓬乱的头发，似乎是很久没有洗，它们中的一部分也学会了拉帮结派，它们一团团，一缕缕的结合在一起，油油的，像是从发廊里做完头发刚出来的时髦的女人。但那上面涂的一定不是魔丝之类的东西，我想那大约是他吃完了饭后顺便将残留在手上的食物的油涂抹上去的缘故。但他却又不是女人。他有一张大的出奇的嘴巴，上面是稀稀的小胡须，那张大的嘴巴像一个熟透了而且又已经溃烂了的桃子，他开口向我说话了，他一张嘴，很多的涎水就从他的溃烂的嘴角流下来，长长的从他的嘴角一直流到汽车的地板上。
他“啊，啊”的向我叫着，并伸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什么样是手呀，它有着比他的皮肤和头发更丰富的色彩。我的目光移开了他的手，去看他的眼睛。当我看见了那双眼睛时，我的奇怪和惊讶达到了极点：那是一双大而乌黑的眼睛，但却没有一点神采，也没有一丝表情，他的目光像是两柄黑色的剑，从炎热和难闻的空气了直刺过来，它锋利的使我窒息，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还是那样的伸出一只手，“呀呀”的叫着。
我不禁的将身子本能向座位里面靠去，我明白了，他是想向我讨钱。
　　
我是在身体向后靠时，才看清了他的衣着。
那时正是盛夏，他却穿着一件大而长的黑色的风衣，就是去年的冬天里大街小巷的男男女女们竖起衣领手口袋一脸冷漠走来走去的那一种，他大约以为那件衣服很流行也很好看，就从别的什么地方捡来穿在身上，他大约还认为这件衣服很贵重，怕脱下来被别人偷走，所以，他就很珍惜它并一直的把它穿在身上，而且是半年也没有把它换下来。
我终于明白，那个很奇怪和特别的气味就是他制造出来的。
　　
他还在向我伸出一只手，啊啊叫着，向我讨钱。
我也意识到，我应该为他做一点什么，我不自觉的把手伸向了上衣的口袋，在接触到口袋的一刹那，我明白，我能为他做一点什么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我的上衣的口袋里，只剩下两张钞票。一张是二十元的，另一张也是二十元的。
以我的家景，和我所处的状况当然，我也不可能因为给他的钱比较多，让他再给我拿一部分回来。
于是，我就向他摆了摆手，意思是：我没有钱可以给你。
可是，他还是站在那里，伸出那张大而多彩的手。在我的面前摇晃着。
我没有什么办法，我能怎么办呢？
所以，我还是向他摆手，并做出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的眼睛里好像已经请问驱白巴布期片效果好不好有了乞求的神情，那大而无神的黑色的瞳仁紧紧的盯着我，使我不自在起来。
他向前跨出了一大步，高大的身躯探下来，他几乎是把我罩在他的身体和汽车椅子间狭小的空间里了，我即使想躲开，也是没有机会和空间来逃了。
我该怎么办呢，我明白，那区区二十元钱，对于很大一部分人来说，是不算什么的。可对我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就是意味着太多太多的价值了。
我还是向他一再的摆手。
而他却一再的向我伸出手来，横在我的面前，向我讨钱。
　　
我想，他最后是很生气的了，他的眼神里满是愤怒，他大声的向我叫着，冲我打着手势，可是我既听不懂他的话，也不知道他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我还是只有冲他摆手。
他最后后退一步，扑通一声向我跪了下来。
我于是很是惶恐了，我长这么大，虽然在我长大的小村里有着传统的极高的辈分，甚至很有几个小孩子是叫我“爷爷”了，可是，我是从来没有被别人下跪过的，从来没有。
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类似很内疚感觉的东西，层层的撕扯着我的心，我的手不自觉的伸向了我的上衣口袋，那一张二十元的纸币的一角刚刚露出衣袋口的时候，他呼的一声站起来，哗的一声夺走纸币，飞快的跳下汽车，在已经空旷的车站里跑了起来。
他的奔跑的时候，他的风衣被风鼓起，向后飘荡着，他的长发也在空气里飞扬起来。那是一个很好看的背影。
我看着他的背影，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也没有喊一句话。
他跑了十几步，见我没有追上来，就转过身，给了一个很不友好的笑。他笑的时候，他的黄黄的牙齿，一览无余的露了出来。很像我家土地里收获的老玉米。
他走近一个卖冷饮的小摊，把那张二十元的纸币伸过去，小摊的主人笑着接过来，从冰箱里拿了一只最便宜的两角钱一个的冰棍儿递给他，他嘿嘿的笑着接过来，胡乱的剥开包装纸，大口的啃起来，他嘴角的涎水又流下来，长长的流到了地上，他转过了一个楼层的一角，消失在夏天的黄昏里。
　　
自始至终，车上的的那些男人们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动，他们都是在那里冷漠的看着，他们中的几个人还在吃着没有吃完的冷饮，那两个人矿泉水瓶里的冰块还是没有融化完，他们还在哗哗的摇着，时不时的仰起头喝下那口刚融化的冰凉的水。
司机终于从黑甜的梦里醒来，看看车里还是没有几个人，他低低的漫骂着：“他妈的，这人都死完了吗？”。
最后，他还是终于开动了汽车，因为天气已经黑了，几个等的不耐烦的男人开始和他吵起来。
司机还是那样漫漫的骂着，启动了汽车。
汽车在狭窄的公路上飞驰起来，天已经黑了，小城里街道两旁的路灯在黑暗里发出昏黄的光，在这暗淡的光里，什么都变的模糊起来。
风从开着的车窗吹进来，我已经能感觉到它丝丝的凉意了。
不管怎么样，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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