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处的生活
黑黝黝的夜,一片漆暗。秋风忽起,窗棂吱哑吱哑地随风吟唱。不知何处传来鸦的和声,时轻时重,时高时低,时缓时急,时断时续。只是,节奏感虽强,声音却是啾人。屋外忽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远渐悄。常枫醒了。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身边,唯一床棉絮散乱。他心中深深地叹着气。一连几夜,他总是恍如梦中。事实上应该也是梦吧,常枫想。那样的梦里,在他的身边总是蜷缩着一具火
白癜风治疗医院热、柔软、白皙、光滑的女人的躯体。他们浑然忘我、不知疲倦地欢好,无视时间的流逝。女人伏在他的身上,一头秀发飘然而下,如瀑布般直泻常枫的心湖。一团团热气自她的唇中不断地吐出,搔痒着常枫的颈脖。常枫微微地扭动着身体,躲避,这样的举动让女人轻轻地惊呼。那声声轻微的惊呼在黑夜中如琴般响起,如泣如诉。黑暗中常枫仍然能够看见女人那张脸在一团秀发中掩映着的美丽,仍然能够看见那张脸充满欢乐和迷离。常枫十指轻轻地、缓慢地抚摸着女人光滑的背脊,如同抚摸光滑的绸缎,他深深地迷恋着那一片光滑,享受着,手中传来女人微微的颤动。那样的颤动,让他迷醉,让他魂不守舍。他环抱着女人,以为这样就抱住了时光,抱住了生命。可是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女人不在了。他不知道女人是谁,不知道她来自何处。一连几夜,他沉浸在那样的春梦中,醒来却总是空枕独人。常枫缓缓地坐起,睡眼惺松,略有些呆滞,略有些迷茫地望着漆暗的窗外,恍恍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常枫与妻离婚两年了。
两年,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击,使常枫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让他总也喘不过气来。他甚至想倒下,就此一了百了。两年来,先是生意失败,然后妻子离去,最后,这个世上与他最亲的亲人,他的父母相继过世。常枫还记得,在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哭着对他说:“枫儿啊,你爸走了,我也呆不久了。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活啊?”母亲走了,可是常枫仍然活着。这个世界他再没有亲人,没有值得眷念的人和物,可是他仍然活着。为了给所有的人看,他仍然能够活着,活得很好。活着,仅仅只为了证明,他不是一个废物。这样的信念。这样的一个信念,其实有谁会认真?谁会为他活得好或不好而心呢?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亲人了。有的,只是一个曾经与他有过一纸婚约,而今却已投入他人怀抱的女人,一个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只是,就连这个女人都不在乎他了,何况不相干的人?有什么意义呢?可是他仍然活着,不采取的方式。那样的方式虽然他时刻都在想,却永远也不会去做。究竟是为什么呢?常枫自己也不明白。他无法理清自己的心绪。他只知道,他得活着。
来深圳半个月了,常枫仍旧没有找到工作。他住在一家小旅馆里,坐吃山空。夜晚的旅馆里常有浓妆的女人进出,隔音不好的房墙挡不住女人的呻吟,这样的声音是他曾经熟悉的,这样的声音让他想起过去,这样的声音让他难以自抑。然后他做梦,把女人揽入怀中。这样的生活,这样慵懒、闲散、无聊而随意。只是他常常惊醒,惊醒后发现,他的世界里仍然只有他自己。
清晨醒来,常枫匆匆洗涤了一下,出门。今天他仍然要去面试。走在马路上,到处是人。无关的人。谁与谁都不相识。人们走着,赶着,只有一个目的:赚钱,活得更好。这就是深圳。快节奏的深圳,金钱主宰一切的深圳。
“叔叔,行行好,给点钱吧。”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凑了过来。
“行行好吧,叔叔。”
常枫没有理睬那孩子,只是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在深圳,是不能有同情心的。他来了半个月,已经知道。
小孩追赶了一会,见无望,转身向走过的另一位衣着光鲜的女人乞讨。“阿姨,行行好吧。”
“滚开
北京中科!”女人厌恶地推开孩子。
孩子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倒在地。手里的破碗甩出,几块硬币“叮铛铛”地出了碗,自顾往大街上滚去。孩子趴在地上,也不顾疼,只着急地捡着。
常枫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弯腰,捡起硬币,放入碗中,交在孩子手里。
“谢谢叔叔。”
常枫看着孩子一脸的肮脏,泪水犹自挂在脸上,听见那一声“谢谢叔叔”,他终于不忍,从衣里取了一张十元的人民币,放在碗里。孩子乖巧地连了几声“谢谢叔叔”,常枫默然无语地伸手,在孩子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离去。
同是天涯沦落人。常枫这样想着。也许,他自己,比这孩子更让人不齿。半个月的求职,他受的白眼又岂会比这孩子更少?
“我们是推销卫生巾,底薪八百元,有提成。你的应聘资料我们看了,你有过经商的经验,应该可以胜任这项工作。如果愿意,你今天就可以上班。不过,我们要先交押金一千元。你知道,现在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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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手拿着常枫的应聘资料,面对着常枫说。
“如果我不做了,这个一千元可以退吗?”
“三个月以后可以全额退还,但前提是你在职期间没有违反公司的相关规定。怎么样?你可以回去再考虑。”
常枫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这是一个娇小的女人,鹅蛋脸,长发披肩,着一身蓝色西装,里面白色衬衫稍稍敞开,微微地露出胸前白皙的肌肤。他不由自主地往女人那露出的部分看了下去,只是什么也看不见。那里深深地埋藏在一片漆暗之中。常枫定了定神,说:“能不能签一份合同?”
“一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间不签合同。”
“那如果试用期满,你不聘我,这一千元能还我吗?”
“根据公司的有关规定,不能还。”
“那你不是吃定了这一千元?”
“你这位先生怎么这么说?你如果在乎这一千元,你可以不做的呀,我们也没有强求你。”
“好吧,我回去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常枫不想再说什么,他向女人取回自己的应聘资料,转身前再一次深深地看了女人一眼。
推开人事部大门,常枫闷头走出,与迎面而来的人相撞。手触处,是一团绵软。那久违的温润的感觉让他霎时发楞,随即一地的散纸。
一声娇叱:“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恍恍然惊醒,常枫连忙说:“对不起。”蹲下,拾地上的纸。匆忙间,眼入处是一双晃动着的白白的耀眼的腿。他顺势微抬了头,牛仔短裙下,秀腿绵延而上。常枫不敢多看,他飞快地捡完纸,站起,把纸交出,面对着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姑娘接过纸,说了声:“谢谢,”然后又问:“你是来应聘的吗?”
常枫点头说:“是。”他想走开,可是不知怎的,突然不想离开。他问:“你也是吗?”
姑娘说:“我不做了。”
“哦,我叫常枫,你是······”
“杨丽云。”
“你在这多久了?”
“一个月。”
“那不是可以签合同了吗?为什么要不做呢?”
“你不知道······”
“杨丽云,你进来。”里面女人恼怒的声音响起。
常枫这才想起,他身在何处。他重又推开房门,点头示意让杨飞云进去。
女人说:“你可以走了。”
常枫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关了门,走出。到了外面,他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写字楼,心里有一种等待杨丽云出来的冲动。他想再见到那个姑娘,想弄明白她为什么做到一个月不做了。于是他在写字楼外走来走去,等着。
许久后,杨丽云一脸怒气地冲出写字楼。常枫赶上前去叫:“杨丽云。”
杨丽云止住脚步,看着他:“是你!怎么,你还没走?”
“我在等你。”
“等我?”杨丽云一脸的怒气渐转,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是啊,刚才对不起,把你撞了。”
“为这事等我?实在不必。”
“嗯,还有件事,想知道你为什么做了一个月不做了,可以告诉我吗?”
“这是一家骗钱公司。押金一千元,快到一个月了却说我没有完成定额,把我辞了。”杨丽云怒气又起。
“原来你说不做了是因为他们辞了你?”
“是啊。我工资都没拿到,他们还不肯还押金。对了,你交了押金吗?”
“还没呢。我就是怕到时会出现你这样的情况,所以不敢交,说回去再考虑的。”
“还是你聪明。我就只想着要份工作,什么都答应他们。没想到现在一分钱没拿到,还赔上一千元。靠,这个月房租都要付不出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杨丽云说到最后,泪水一涌而出。她真的伤心了,一个人在外,一座陌生的城市,没有任何亲人,无奈而又无助。身边这个刚认识的男人此刻成了她倾诉的对象。
常枫看不得女人哭。两年前,曾经是他妻子的那个女人在最后的一个晚上也这样哭着。那晚他也跟着流泪。他哭,是因为他觉得对她不起,他没有给她好日子,虽然她最后不要他了,跟了别的男人。常枫忽然觉得眼前哭泣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妻,他对不起她,没有给她一个好日子,让她受了委屈。他想把她抱在怀里,想对她说:“对不起。”可是他没有。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人,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
“你为什么不去找仲裁呢?”
“没有用的。深圳这个地方,没有法理的。”
“那······你先拿着这一千元吧。”常枫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抽出十张百元,递给杨丽云。
杨丽云楞了,一时抽泣也止了,讷讷地:“这······这怎么可以?”
“你不是要交房租吗?先救急吧。我还能撑些日子的。”
“不行。我不能收你的钱。”杨丽云推回递上来的手。
“收着吧。大家好歹认识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这真的不行。”
“出门在外,谁都有个难处。你别认死理好吗?当我借你的,可以吧?”
杨丽云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偏瘦,脸上浮泛着些些的沧桑之色,此刻他正一脸真诚地望着她。女人特有的感觉告诉她她今天是真碰上好人了。可是他再好,自己也不能接受呀。“你住哪?”她问。
“我住市郊的南岙旅馆。怎么了?”常枫有些不解。
“要不,你搬回我那住吧,可以吗?”
“啊?”常枫被杨丽云突然的建议给蒙住了。
“我租的是两室一厅的套房,有一间空的。我一直想和人合租的,一个人住,总是怕。可总也没找到合适的人。你和我合租,这样我借你的钱会安心一点,至少,我一时跑不掉。”杨丽云飞快地说着,生怕常枫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