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觉得这个城市很小，快要遗忘的人逛个街也能碰到，有时候又觉得这个城市很大，和喜欢的人总是早一步或是晚一步，从未有过恰好的相遇。   

　　见到百荷时，我正坐在骑士咖啡馆的二楼，手边放着小杯的芒果优格，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我的目光恰好流连到那扇明亮的玻璃门，我轻轻喊她的名字，她昂起头，厚重的眼镜片上蒙上一层薄薄的氤氲，微卷的长发顺着肩膀松散地落下来，薄唇微启。   

　　“阿笙？”   

　　熟悉的嗓音让我浑身一颤。   

　　十年了，她还是我印象中的模样，只是清秀的面庞上有了一层淡淡的妆。   

　　她端了一小块慕斯蛋糕坐在我对面，用汤匙挖了一勺递到我嘴边，满眼亮晶晶地看着我。我尝了一口，和想象中的一样甜。   

　　奇怪——明知道往日回不去，可见了旧人，那些落了灰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我正在努力攒钱，等到夏天的时候去远的地方看一看。”她用汤匙一下下叩着瓷盘，清脆的响声环绕在我的耳边，目光散漫地望着楼下，“你呢？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摆弄着手里的玻璃杯，漫不经心地回答：“嗯……等到了夏天的时候再说吧。”   

　　“你啊，总是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去尝试新的事物。”百荷皱眉敲了一下我的头，“我记得你以前画画不错，现在还在画吗？”   

　　我心里一惊，清澈的眼神微微有些怔肿。   

　　“我已经很少去拿铅笔了”我摇摇头，胳膊支在木桌上，悠悠叹了口气，“也很难静下心来认真画一幅画。”   

　　“那你这些年都在忙什么？”   

　　“不知道啊。”我幽怨地将尾音拉长，避开她灼热的目光，扭头看向别处。   

　　儿时对长大的期待一点点消磨，越来越迷茫，偶尔跟身边的人谈起，未来也不过那样：遇人、择城、终老。想想又忍不住失落。   

　　我很颓废。   

　　就像一只停歇在枝头的鸟，有了羁绊，再无心飞翔。   

　　“喂——”百荷怅然地拍拍我的肩，身子向我靠过来，低声问，“你和他还好吗？”   

　　林一凡，有那么一秒我失神地想，面对旧人，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回答？   

　　我很怂，只是握着杯柄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张张嘴却又无话可说，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已是暮色沉沉，我沿着不知名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十字街口的红绿灯变幻得很快，太阳西沉在高楼大厦之间，折射出一道绚丽的光芒。   

　　这些年，我一直很挂念他。   

　　记得认识他的第一年生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夏天。学校的场上有一棵粗壮的树，葡萄的枝蔓绕着枝干缠绵而上，交错的树枝上挂满了沉甸甸的青色葡萄。   

　　我把对折的白纸放在他的掌心上，打开——一幅凌乱的铅笔画，角落里歪歪斜斜写着生日快乐。   

　　“很漂亮，这是你画的？”   

　　我奋力点头，他的声音里有一种魔力，忧伤时沉闷得令人心头一紧，快乐时清亮得令人欢呼雀跃。   

　　然而手部白癜风为什么易发这世上本就没有魔法，一切感觉都源于我喜欢他。   

　　“画画是一件能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   

　　那天的暮色很浓，他趁四下无人时几下就爬上了树，他要摘葡萄，我在树下急得直蹦词：“一凡，绿的，不熟。”   

　　小学课本的彩色插图里，一串串紫红色的葡萄挂在葡萄架上，一旁的狐狸口水直流。   

　　“你尝尝。”   

　　牙齿轻轻咬破绿色的葡萄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皮，甘甜的汁液流入口中，竟没有一点酸涩。   

　　一晃眼，就过了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   

　　高三那年，林一凡搬出了学校，去了一个临海的画室。教学楼的走廊里还留着艺术节展出的图画，我常常爬到高层去看他的创意画，听到旁人的赞叹便忍不住为他骄傲。   

　　收到他的短信时，学校画展的墙壁上只剩了点用来粘贴的。   

　　他说：尹笙，我很累。   

　　突然迫切想要见他一面，辗转了几趟公交车，手中的热奶茶已经凉了，画室的入口像商场里的地下车库，昏暗又压抑，我踩着一阶阶楼梯往上走，紧张地敲了敲尽头的木门。   

　　“你是……”开门的是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大叔。   

　　“我找林一凡。”我的手不安地绞着塑料袋，怯怯地回答。   

　　“哦，他今天放假，和女朋友出去玩了，你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转告他。”   

　　“没事……”   

　　回程的车厢空空荡荡，我坐在最后一排，低头使劲压低了帽沿，前排的几个老人谈笑风生，我的脸颊上却滚过无声的热泪。   

　　那些玩笑话大概只有我当了真。   

　　“阿笙，若以后遇不上自己爱的人，我们就凑合在一起吧。”晚风撩起他额前细碎的刘海，渗出汗水的军训衬衫开了两个扣子，领带松散地扯在胸前，挽起袖口的双臂后撑在场上，他闭着眼，身上散着一股颜料的清香。   

　　“好啊。”   

　　高中毕业那天，林一凡送了我一支铅笔，他走近我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薄荷香扑面而来，我拧拧眉，因为我闻出了隐藏的一缕烟味。   

　　回程的路途很长，我把一个耳机塞到他的耳朵里：“你喜欢听什么歌？”   

　　“阿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笙，我这个人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只有稀奇不稀奇，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他抿着笑。   

　　中途车上两个乘客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不知谁先动了手，两个人厮打成一团。司机将车停靠在路边，车上的乘客立刻散的无影无踪。   

　　我扭头看了一眼林一凡，他闭着双眼，双手环胸，眉头微微皱起。直到风波停息后，我才听他冷冷地嘟囔了一句：“傻。”   

　　紧紧攥着铅笔的手心出汗，天很暖，我却无故打了个寒噤。   

　　夜晚，我开了一盏桌子上的台灯，卷笔刀把铅笔芯四周的木头刨出好看的花纹，铅色落在平铺的白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眼中的线条很陌生。   

　　搁下铅笔的时候已是半夜，画中的女子垂直眼睛，眉目满是忧伤。   

　　我盯着通讯录里的号码出神，手一滑，居然拨通了。   

　　“阿笙？”他的嗓音还带着浅睡的迷糊。   

　　“画画真的能让人觉得快乐吗？”   

　　“嗯……”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在毫无野心、单纯喜欢之前。”   

　　“一凡……”   

　　“嗯？”   

　　“下次送我一盒彩铅吧。”   

　　“嗯。”   

　　电话里响起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第二天，他打电话告诉我昨夜恍惚做了一个梦，记不太清。铅色抹了，在白纸显得有点脏，我将它对折，夹进架子上的书里。   

　　一凡，我的画没有色彩，就像我们俩，看不到未来。可我喜欢，因为你的一句不经意的赞赏。